“我刚开始一直以为是女明星舒畅在直播,后来才发现是循环播放的盗录视频……”近日,大量消费者反映,在短视频平台直播购物时遭遇“盗播”,这些账号显示的是明星、网红在“直播带货”,直播间链接的却是名称和外观与他们介绍的产品相似的山寨货。
记者调查后发现,这些“盗播”账号往往盗录的是头部带货博主,如女明星舒畅、韦雪等,且使用类似“畅姐美妆护肤(韩国专场)”(注:假冒“舒畅”)“秋秋爱护肤”(注:假冒“秋瓷炫”)“韦雪小号”等名称,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。
此外,护肤品牌和服装的直播是盗播的“重灾区”,而跨平台盗播也是其显著特征之一。有业内的人表示,盗播后售卖山寨货,不仅发现难且维权成本更高,“跨平台举报要提供很多材料才能证明对方是盗播,有时候举报还不成功”。
2024年12月21日晚,在朋友推荐下,吴鑫(化名)想买一款韩国Hexkin品牌的护肤品,“我平时很少在短视频平台买东西,刚好打开短视频没多久,平台就给我推荐了一个女明星舒畅的直播,正好她在直播售卖Hexkin的护肤品。”
吴鑫观看的直播账号名为“畅姐美妆护肤(韩国专场)”。他提供的截图显示,该直播账号简介称“商品均为畅姐甄选,品质保证”。直播时,不仅是舒畅本人介绍Hexkin的产品,下方评论区该账号还反复评论,“畅姐代购,官方正品,喜欢的朋友呢别错过了”。
“刚开始我一直以为真的是舒畅在直播。直播里舒畅试用的也是Hexkin产品。”吴鑫说,但点击直播间链接准备下单购买时,问题来了,“舒畅介绍的是Hexkin产品,但链接里卖的却是HanjiLian,外包装和韩国的很相似,但产地是中国大陆,生产企业是广州的一个企业,成分里只有甘油。”
“我在直播间里问为什么卖的产品不一样,结果我就被踢出去了。但直播间里还不停地有人在下单,有的已经卖了3万多单。”吴鑫说。
更让吴鑫诧异的是,在被踢出直播间后,他在抖音的直播精选里发现,同一时间还有多个“舒畅”在直播,“都是舒畅的直播切片,他们盗录视频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,每一小段售卖一个产品,包括面霜、面膜、粉底液、身体乳,卖的全是仿大牌外包装和成分的产品,盗录的片段不停地来回循环播放。”
吴鑫对其中三个舒畅“直播”的账号进行了截图。随后他私信联系舒畅抖音官方账号。“工作人员了解后回复说,三个都不是舒畅的账号,建议我直接举报。对方还提醒,三个账号销售的产品无法确认真假,购买时注意甄别,谨慎下单。”
除了舒畅的直播带货视频被盗播外,单月带货超3亿元的韦雪、韩国女星秋瓷炫等明星、部分头部博主的直播也是盗录“重灾区”。
2024年12月31日,名为“秋秋爱护肤”的抖音账号正在进行秋瓷炫的带货直播。直播画面里,秋瓷炫在介绍一款Liar品牌的水光胶原蛋白面膜,但右下方显示“讲解中”的产品,却是SXCS品牌的童颜胶原炮灌注面膜,售价199元两盒。两款产品外观、名称十分相似,不仔细分辨很容易买错。
与此同时,记者发现,抖音上另一个名为“秋秋爱护肤”的账号也在进行一模一样的直播,售卖的产品也是SXCS品牌的童颜胶原炮灌注面膜。2025年1月3日,记者回看发现,该账号在2024年12月31日至2025年1月2日,已进行了8场直播。
2025年2月4日,记者再次在抖音上发现,又有名为“瓷炫姐姐(新年宠粉)”“瓷炫姐姐”“姐姐的优选店”等账号在“直播”秋瓷炫带货。在记者观看的1小时内发现,这些账号所谓的“直播”其实就是秋瓷炫2024年的一场带货直播的录播视频,并在约每40分钟重播一次。
记者注意到,在这些账号“直播”时,秋瓷炫共介绍了3款产品。但链接里的三款产品均为包装类似、名称不符的山寨货。比如秋瓷炫介绍的是韩国Hexkin品牌水光霜,而链接里是包装类似,但名称为KaFanLin品牌的水光霜。
和吴鑫一样,记者在直播间留言“介绍的产品和链接不同”,随即被踢出直播间并被主播拉黑。
除了明星、头部博主带货被“盗播”外,品牌、服装被“盗播”的情况也屡见不鲜。
比如名为“韦雪面膜水润保湿增白提亮”的账号,直播时反复播放韩国Hexkin品牌的直播切片,直播间的背景板显示是“Hexkin韩国院线肌肤护理”,主播介绍的也是Hexkin面膜,称“赫诗琴官方旗舰店发货”“正品保证”。但直播间链接的商品其实就是ALGN(爱兰歌娜)品牌的面膜,该面膜外观与Hexkin面膜十分相似,难以分辨。
直播动态显示,从2024年12月19日开始,上述账号高频率“直播”,时长大多超过24小时,甚至一场长达46小时。
一不愿透露姓名的服装带货博主和记者说,自创品牌的服装直播频繁被“盗播”,并转到其他平台做所谓的循环“直播”,而这些“盗播”的账号售卖仿制的服装,部分销量甚至超过自创品牌自己的直播,“每一场都被盗播,举报都举报不过来”。
“我在一个直播间蹲了很久,想看看主播换另一个颜色的衣服,但主播自己讲自己的,根本不和评论区互动,半个小时后直播内容循环了一次,我才发现是录播,举报后平台说没办法判定。”有消费者告诉记者。
此外,还有消费者称看直播后买到了货不对板的商品,才意识到该“直播”是盗录的另外的品牌直播。
“2024年下半年开始,盗播非常猖獗,现在的比例也非常高。”一服装品牌负责人和记者说,她所经营的服装品牌和身边的另外的品牌,都经历了被盗播的情况。
该负责人表示,“盗播”往往是跨平台操作,被侵权方维权成本比较高,“比如我们品牌在小红书上的直播,会被盗录后在淘宝上播放,很难发现,维权的时候也要跨平台去举报,提供很多材料才能证明我们是先直播的,有时候还举报不成功。”
然而“盗播”的成本却很低,该负责人称,“他们用录屏软件直接录我们的直播,然后注册账号就可以了。有时候同时有好几个账号在盗播,就算被封了,换个号就能卷土重来。”
对“盗播”售卖山寨货现象屡禁不止,湖南金州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、律师邢鑫认为,涉事平台存在多处漏洞。
“从客观上而言,平台漏洞主要是规则漏洞和技术漏洞。第一,账号注册流于形式。尽管《网络直播营销管理办法》要求实名认证,但部分平台未严格核验身份信息,侵权者通过批量购买手机号或虚拟身份即可注册账号,导致违法成本极低。第二,监管滞后。盗播利用‘镜像翻转’‘画中画遮挡’等技术规避平台AI识别,通过更换IP地址、使用虚拟定位、修改设备ID等手段绕过封禁规则,而多数平台依赖‘人工+AI事后审查’,无法及时有效地发现并拦截侵犯权利的行为。第三,惩戒不足。即使平台监测到违禁账号或视频,但多数平台仅对侵权账号作封禁处理,对于屡次违法者本人并无其他惩戒方式,未追溯资金流向或向执法机关移交线索,导致违法者零成本卷土重来。第四,盗播往往呈现‘A平台引流、B平台交易、C平台传播’的链条化特征,但各平台用户行为数据互不共享,难以追踪完整的侵权链条,导致盗播产业链打而不死。”邢鑫分析说。
对于“盗播”,抖音、快手、小红书等多个平台均表示已关注到此事,一经发现将严肃处理。
2024年12月,抖音和小红书出台了针对盗播、录播的违规细则。其中抖音在细则中规定,直播间播放他人直播录像素材(音频、视频等);直播中将他人直播录像作为主要直播画面/背景,小窗有人物或者商品出镜;编辑他人直播内容后使用等行为,均属于“盗播行为”。发现后将按照情节轻重分为四种处理措施。
小红书则规定,直播间以播放录制好的音频、视频或“直播回放”等录像素材内容代替实时直播的等行为,经判定为非站内实时直播的内容,均属于“录播”行为。被发现后,将处以限制直播权限、扣除账号信誉分、扣除商家违规积分等处罚措施。
对于如何治理“盗播”,邢鑫建议,监管部门、行业协会、短视频平台应明确各方主体责任,形成治理合力。
对于平台而言,一方面要推行“实名认证+人脸识别+信用评估”三重审核,对高风险账号提高监督管理力度,另一方面要升级检测技术,引入“声纹比对”、“数字水印追踪”等实时监控技术,提高盗播画面AI识别的能力;
对于监管部门而言,则要提高经济处罚力度,对盗播收益实施“没收+罚款”双重惩戒,提高违法成本;
对于行业协会而言,可以建立行业白名单,发布合规主播与品牌商名单,对通过审核的直播间加注防伪标识。 据澎湃新闻
对于消费者如何分辨直播和“盗播”,一服装品牌负责这个的人说,主要看主播会不会和用户互动,“像我们卖服装的主播,会很关注评论区,让看一下后面就转身看一下后面,问码数主播也会直接回。但盗播是没办法在直播间里和用户互动的,只可以通过评论区互动,这个就是有问题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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